嘈杂
贺菲男
我对于那天的记忆一直是很混乱的,直到今天回忆起来额角还微微有些涨痛。
忘了是四年前还是五年前,是春天还是冬天了,只记得那天我一起床就被冻得起鸡皮疙瘩。我想,大概有不好的事要发生了吧。
已经有几个星期没有见到妈妈了,外婆前几天就喜滋滋地告诉我家里要有大事了。果然,在吃过午饭后不久我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她让我马上到楼下等着司机来接我。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急促,却透着少女般的兴奋,末尾还不忘一加一句:“i己着穿得漂亮一点。”
我不太会打扮,胡乱地抓了条裙子,披了外套,忘了照镜子。
奔到楼下,司机还没有到,我一个人站在楼下傻傻地望着车水马龙。
洒水车还没有路过,马路上有尖厉的喇叭声,有突突的引擎声,还有灰尘扬起的声音。不停地有车从我身边闪过,呼呼的,掀着我的裙子。我闭紧嘴,可能的话,我愿把耳朵和鼻子都闭上。
司机来了,开的是一辆被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的本田。我认得这辆车,司机就是用它送妈妈回家的,我从楼上的窗口不止一次地看到这车顶上方方正正的天窗里透出幽幽的光和妈妈从车里走出来的幸福的步子。
司机下车为我开了后车门。他是一个不高的男人,皮肤剃着平头,高鼻子。他请我上了车。我第一次进到这车的里面,那里有些暗,后座上不和谐地躺着两个大红色的垫子,晃眼。有一股香水混上汽油的呛人的味道。音响里播着嘈杂的音乐,听不懂。
他一言不发,我也是。
车子开动了。司机始终不说话。我盯着窗外闪过的一辆辆自行车,望着汽车里每一个驾驶者的表情,额角开始有些’It -*,有点烦,我闭上眼睛,样子一定很痛苦。
司机转过头来,他终于开口了:“是不是帮你放下窗子?”半命令似的口吻。
烦!已经够吵的了,我不想再有风声和尾气。我没有咬声,也没有睁眼。
好大二会儿,他默默地关低了音响,可能是以为我睡着了“巴。
天渐渐暗了下来。车子驶进了山里,我知道这座山是属于那个男人的,山底下的守卫亭前挂着大大的双喜字。
我知道了,就是今天,那个男人要和我妈妈结婚了。盘
山公路旁的路灯都像是沾了喜气,亮了不少。车一开得快便越发地晃眼。树和草已经是墨绿色的了,天暗灰。我感到眩晕。车子不停地绕着弯,车轮下有摩擦发出的“咬咬”的声音。我闭紧了眼睛,额角的血管突突跳着。
车子终于停在那几幢张牙舞爪的楼房前。那里的灯亮得金碧辉煌。那个司机依旧是默默地,给我开了门:“来,跟我走。”还是半命令的。
大厅里挤满了人,我抬头望着,我看见妈妈被一大群人围着。、她卷了头发,穿着深紫色的旗袍,分外高贵美丽。
然后她看到我了,朝我举举酒杯,示意司机把我带过去。司机转身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相信我眼里的惊恐逗笑了他,他露出雪白的牙齿,嘴角有好看的皱纹。
他好像是明白我了,拉着我便往前走,走得很急很快。我从一个个穿着华丽的人中间看到妈妈焦急而无奈的眼神。我自欺欺人地把头埋进司机的背里,他那老旧的夹克有股烟草的味道。
我的眼往下看着。他的哪只脚迈一步我哪只脚也迈一步,频率始终不会乱套。耳边呼呼的,我听到女人们的笑声,酒杯的碰撞声,高跟鞋蹬地板的声音。我们走得很快,来到了一个小角落,像是穿越了一切嘈杂。
终于停下来了,他像是累坏了,喘着气对我说:“坐会儿吧,我去给你拿些吃的。”